说起2023年的互联网行业，或许只有一个词能担得起主角，那就是“降本增效”。从2022年开始，随着全球主要经济体的持续加息导致资本泡沫被挤出，高度依赖投融资的互联网行业也开始感受到了从未有的刺骨寒意，也使得太平洋两岸的巨头不约而同地变得更加务实。包括谷歌、微软、亚马逊、Meta在内、一个个大家耳熟能详的互联网公司，更是启动了一轮又一轮的裁员。

据不完全统计，仅在海外互联网公司中，2023年就有超过26万人被裁。而在国内市场，前互联网大厂员工转行的故事也同样此起彼伏。然而遗憾的是，降本增效并不是嘴皮子上下一碰就能实现。毕竟，导致互联网大厂纷纷裁员的核心是增本无效，也就是花大钱能办好小事就不错了、钱花了可新业务却跑不通才是常态，现在反过来希望花小钱办大事，可不就是天真了吗。

自2023年秋季以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，更是让一些降本增效之举变成了“降本增笑”、开源节流则被戏称为“开猿节流”。

互联网超低的信息流动成本，此前带来了一个从未有过的现实，那就是随着互联网企业用户规模的增加，成本反而被逐渐摊薄，因此也使得互联网成为了一个轻资产行业，人往往就是核心资产。因此所谓“降本”就是降低人力成本，大规模裁员节省的工资、保险，以及其他成本似乎就可以立竿见影。

然而裁员虽然好用、却并非没有代价。例如在去年11月12日，阿里云出现重大服务故障，导致了阿里旗下多款产品无法使用，大量阿里云客户的服务也一同宕机。随后在11月27日，“滴滴崩了”登上热搜榜，滴滴出行App出现异常，无法锁车、无法结账等问题持续近12小时。接下来在12月3日晚间，腾讯视频出现网络故障，与会员关联的所有功能不可用，具体表现包括首页无法加载内容、VIP用户看不了会员内容等。

后续揭晓的相关信息显示，阿里云此次故障是访问密钥服务 (Access Key) 异常，根本原因是资源鉴权系统和OSS服务有互相依赖，即鉴权名单放在OSS里，而OSS又通过名单鉴权，导致了故障发生时陷入逻辑死循环。滴滴出行App此次的问题则是Kubernetes升级操作失误，但发版（Release）控制系统本身就在故障机房，导致无法立即撤销新版本、并进行回滚。因此有许多业内人士认为，“前人埋雷、后人遭殃”就是问题的根源。

那么雷究竟是如何埋下的呢？从滴滴方面的相关技术文章中其实可以一窥究竟，其发版控制系统没有异地容灾几乎是100%，更致命的是他们选择了“原地升级” 方案，而当时给出的理由，则是“从方案可落地以及成本角度”。简而言之，为了降低成本，滴滴方面没有为发版控制系统准备异地容灾，来保障主服务遇到问题时通过备份继续向用户提供服务。同时大规模裁员让运维队伍动荡，以至于新接手的人不知道前人“埋了什么雷”。

至于说为什么互联网厂商的裁员一定会波及运维，或者说运维往往是裁员的重点，其实这与运维业务的特点，以及互联网行业对于快速迭代的追求有着密切关系。如今打开各大互联网厂商的官网会发现，密密麻麻的一大堆业务已经成为标配。

在好年景里四面出击，海量的新业务、新项目自然会让这些大厂体验到“事业蒸蒸日上”。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，盖因互联网服务边际成本无限趋零的特点，使得每一家互联网厂商都有无边界扩张欲望，不断推陈出新、进而占领市场往往就是互联网厂商的底色。然而功能的多寡、上线的速度和质量却是一个不可能三角，三者也最多只能兼顾其二。

多个功能、快速上线的结果，通常就是质量不稳定，但这也是目前互联网行业最为普遍的模式，毕竟在“敏捷开发、频繁迭代”的理念下，先上线、后改进才是如今开发者的惯例。故而也使得产品里“埋雷”，几乎是互联网行业的常态。既然如此，就必然需要一支优秀的运维团队来托底，可问题是运维又不那么互联网。

运维其实是一个体现作用主要靠负反馈的业务，但公司往往又要求不能出现负反馈。根据海因法则，一起重大安全事故背后有着29次轻微损害，轻微损害背后又有300个潜在的事故隐患。

正所谓“善战者无赫赫之功”，高明的运维人员在事故隐患初露端倪时就可以将之消弭无形，长此以往公司自然就会觉得在养闲人。而水平糟糕的运维就只能让事故爆发，让领导感受到负反馈、KPI也不会好看。

于是乎，有水平的人会跳出运维、去更有希望的新项目，留下来往往都是混日子的。只不过由于老运维会知道雷埋在哪里，靠着此前积累的经验，日子还是能混明白的。可运营是一个依赖经验、且经验难以复制的岗位，新人很难成为“即战力”。归根结底，运维团队在互联网公司的架构体系里属于纯粹的成本部门，而非利润部门。

开拓新业务可能会给公司产生新的现金流，而运维则只会消耗成本，这就是全世界互联网公司出现“降本增笑”的根源。从本质上来来说，降本增效其实是一个不那么切实际的美好愿望，如果真的如此容易实现，互联网厂商就应该一直都是“小而美”，而不是成为如今动辄就有数以万计员工数量的巨头。